哈尔滨传播链病例增至81人 ICU重新开启 明星医院为何失守？

来源：八点健闻

文 | 王晨

导读

• 同一传播链，已发现感染者81人，其中哈尔滨确诊58人，无症状感染者20人。

• 出现超级传播者，在两家医院就诊中造成超过60人感染，包括8名医护。

• 黑龙江大庆市、辽宁抚顺市和内蒙古呼伦贝尔市鄂温克旗各有1人确诊，都曾在哈医大一院出入。

• 哈医大一院是抗疫明星，此次没有及时检测出87岁的新冠病人陈某。

• 经历过近两个月疫情的医院，不能正常收治病人，也面临着财政的巨大压力和复工的迫切需求，而复工和疫情防控这对矛盾体，是医院管理层面对的巨大困境。
  

哈尔滨聚集性疫情中的感染人数，已经增加到81人。

根据各地卫健委的通报，哈尔滨确诊病例 58人（治愈出院1例），无症状感染者20人，黑龙江大庆市、辽宁抚顺市和内蒙古呼伦贝尔市鄂温克旗各有1人确诊。而87岁的陈某，成为超级传播者，在哈尔滨第二医院、哈医大一医院就诊过程中，造成超过60人感染，包括2名医生、6名护士，多位患者及陪护人员，大庆、抚顺和呼伦贝尔的3位患者，也曾在同时期出入哈医大一院。

哈医大一院，是黑龙江省最大的医疗中心，相当于四川省的华西医院。其医疗水平在黑龙江省居首位，吸引来自全省以及周边省份的患者就医。

哈医大一院也是黑龙江抗击新冠疫情的主力军，派遣205名医护人员支援湖北，在黑龙江本地，哈医大医院的群力院区专门收治本省新冠病人，尤其是ICU重症监护室，是黑龙江本地新冠危重病人的重要救治点，多个重症病人被负压转运车转运至群力院区。近期绥芬河境外输入疫情爆发，哈医大一院医疗队又由院长于凯江带队，奔赴绥芬河一线，于凯江担任黑龙江省委赴绥芬河市疫情防控工作组医疗救治组组长。在抗击疫情的整个过程中，哈医大一院是黑龙江省的主力军。

然而在复工复产的大背景下，既有序复工、又严密防控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对没有新冠肺炎相应症状的患者，百密一疏很难避免。即便是抗疫战场上战功赫赫的哈医大一院，在此次哈尔滨境外输入病例导致的本土传播链条中，也没有及时检测出87岁的新冠病人感染者陈某，为什么失守了？

一位参与此次院感事件调查的哈医大一院内部人士认为，在疫情平息，恢复经济、复工的大环境下，医院系统容易丧失对新冠疫情的警惕，医院内部的环节没有理顺。“即便疫情已经渡过高峰期，对新冠患者的排查也应该成为‘新常态’”，他说道。

超级传播者是如何被漏掉的？

根据黑龙江省卫健委通报的确诊病例轨迹，3月19日，22岁的留美学生韩某回到哈尔滨，被要求实行14天的居家隔离，期间传染了楼下不相识的邻居，具体传播途径尚不明确；该邻居传染至家庭成员；其家庭成员在外出聚餐时，又传染多人；参与聚餐的的一位87岁感染者陈某，在脑卒中就医过程中，传染了先后就诊的两家医院多位医护人员和以及病区病友及陪护。

韩某隔离结束后曾于4月初到访上海，不过目前尚未在上海发现感染者。

这一传播链中，87岁的病人陈某成为 “超级传播者”。4月2日，他因脑卒中到市二院就诊，截至6日10时，在脑卒中科住院。陈某到市二院时没有发烧症状，所以也没有引起医院的重视。加上他住的是普通病房，防护等级较低，导致了2位医生、6位护士被感染。

4月6日10时许，陈某因发热由120急救车转送至哈医大一院呼吸内科，此时未做核酸检测。4月9日，转至隔离病房，4月10日，被确诊为新冠肺炎，当日20时许，由120急救车转至定点医院隔离治疗。

陈某转进哈医大一院时，首先去了发热门诊。当时哈医大医院的除了发热门诊外，还有急诊和普通门诊。发热门诊一个值班医生，配有两个会诊医生，即当值班医生拿不准的病例，需要和会诊医生汇报，一起会诊决定。

据了解当时发热门诊情况的人士透露，当时值班的是一位儿科医生，陈某带有一张肺部CT的片子，儿科医生没有看肺部CT片子的经验，找相关医生会诊后，相关医生看片子感觉不像新冠肺炎的CT影像，认为是坠积性肺炎，告知发热门诊值班医生后，值班医生将陈某转入了急诊。

美国南加州大学呼吸科重症室救治新冠病人的专家乔人立接诊的第一例冠状肺炎病人，也是一位九十岁的老人，这位老人当时的肺部CT影像也不像典型新冠病人的肺部CT的磨玻璃状，而是呈条状。他当时判断，一般年纪这么大的老人，肺部本来就有许多纤维化的痕迹，结合高龄老人此前的肺部X片，能推测出实际上就是新冠肺炎的肺部影像特征，因此给这位老人做了核酸检测核实，果然是阳性结果。

据哈医大医院系统的一位人士透露，对于患有脑血管疾病的老人，一般是长期卧床，按照医生的经验判断，这类人群容易得坠积性肺炎。加之在流行病学调查中，陈某没有境内或境外旅游史，如果医生没有对新冠疫情的警惕，确实很容易错误判断。他认为，“美国医生做出的判断，是在新冠疫情高度紧张的大背景下的，在疫情高峰期已过的情况下，即便是特别有经验的医生，也容易放松警惕。”

据《健康界》报道，当时的哈医大医院的发热门诊值班医生看到运送陈某的120人员，没有穿防护服，随即放松了患者可能是新冠肺炎的警惕。医生普遍松懈的心理状态，在陈某转入急诊、呼吸科的过程中，一直存在。

急诊科的值班人员，一看发热门诊已经排查过了，也随即按照坠积性肺炎的诊断，将陈某安排到了呼吸科。给病人安排床位，是护士的职责，在医生诊断的层层失守下，陈某被以非新冠肺炎病人的标准，安排到了呼吸科一个八人房间，按照50%的入住率隔床入住。

医院面对的巨大困境：

复工和疫情防控是矛盾体

进入3月以来，随着全国疫情放缓，复工复产成为大趋势。3月4日，国务院发布《国务院办公厅关于进一步精简审批优化服务精准稳妥推进企业复工复产的通知》，要求低风险地区不得采取审批、备案等方式延缓开工。3月18日，又发布《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强化稳就业举措的实施意见》，提出全力以赴推动重点行业和低风险地区就业。

3月中下旬，黑龙江大多数地区都已是低风险地区，3月19日，黑龙江省卫健委出台了《关于全面恢复医疗服务的通知》，20日召开了全省动员部署会议，要求全省医疗机构在保证医疗安全前提下，全面提供正常医疗服务，实现应收尽收，应治尽治。

3月22日，哈尔滨市传染病院收治的最后1例境内新冠肺炎确诊患者治愈出院，实现了境内确诊病例清零。而至这一天，哈尔滨已经连续28天没有新增本土病例了。

在新冠疫情期间，以往人潮拥挤的哈医大一院一度变得冷冷清清。疫情持续多日新增病例为零的情况下，医院也开始“复工复产”。

根据哈尔滨日报的报道，哈尔滨市各医疗机构复诊的举措包括：新入院患者单人单间，排查结果正常转入普通病房；分时段预约，每时段6-8名患者；设置号源多种方式预约；一医一患一消毒。

如果全是普通病人，这样收治没有问题，但一旦疑似新冠病人增多，单人单间很难实现，病人越多，交叉感染风险就会随之增多。

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护士说道，医院其它科室在收治病人中也存在交叉感染的风险。“一些疑似新冠患者入院了，第一天24小时放在一个统一的大房间内观察，如果没有新冠的风险，再转入其它的房间，但万一其中有人是新冠患者，交叉感染的风险就会很大。”

哈医大一院的防护用品、核酸检测用品一度匮乏，“曾经呼吸科给多位病人做核酸检测，受到医院其他科室的批评，阳性率那么低，部分管理人员认为这样很浪费核酸检测材料。”一位医生谈到事件发生之前，整个医院系统对核酸检测不积极的一个原因。每个科室都没有对确诊有绝对的责任和权利，造成了出了问题，相互推诿。

哈尔滨市卫健委副主任柯云楠在接受央视新闻采访时，分析了导致市二院院内感染有三个因素：确诊患者（当时未确诊）的陪护经常在走廊休闲区扎堆聊天，此休闲区离护士站很近；确诊患者需要进行大型辅助设备检查，因此会离开病区，对其他地方造成污染；医院公共服务设施，比如开水间、密闭空间的电梯等，这些因素导致发生院内感染。此外，发热患者进入病房后，虽然经过会诊，但没有进行核酸检测。如果当时做了核酸检测，就能及早发现。

在整个社会都对疫情松懈的情况下，医院又成了人满为患的场所，对于哈医大一院这种省内的明星医院，尤其如此。加上百姓和患者的防护意识不够，院感风险随之加大。哈医大一院的被感染者均为患者和陪护人员，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均无感染，即说明了自我防护的重要性。

经历过近两个月疫情的医院，不能正常收治病人，也面临着财政的巨大压力和复工的迫切需求，而复工和疫情防控这对矛盾体，是医院管理层面对的巨大困境。一位医院管理人士透露，现在医院的财政捉襟见肘，财政拨款尚未到，医院自收自支，担心很快会发不出工资。

哈医大一院ICU重新开启

院感事件爆发后，哈医大一院、哈尔滨第二医院的所有医护人员、在院患者、向前追溯两周的出院患者全部做了核酸检测，目前第一轮2000名的核酸检测已完成。8名医护人员感染的哈尔滨第二医院已停诊，住院部大楼清空。

哈尔滨卫健委也下发了《关于进一步加强疫情期间医院流程管理和感染防控工作的紧急通知》，从筛查流程、医院病区管理等方面制定了响应流程。

一位在哈医大一院住院的产妇家属，拍摄了产妇吃方便面的视频，批评哈医大一院禁止病人家属随意走动、购物的措施，在网络上引起巨大反响，给医院带来极大压力。

哈医大一院在新冠疫情期间专门救治新冠病人的群力院区的ICU科室，疫情平息后曾关闭数日，现在已重新开启。省、市传染病院的部分重度新冠患者，约有10名左右，已转入哈一大医院群力院区的ICU科室。

援鄂归来的哈医大一院一线医护人员，刚刚结束隔离期，其中一部分回归新冠病人的重症监护室工作，恢复了24小时倒班、连轴转的状态。部分护士也被派往哈医大一院群力院区，对工作人员进行核酸检测。

一位援鄂归来尚未回归工作岗位的哈医大系统内医生有些沮丧，“在这次抗击疫情中，哈医大一院一直做的很好，我们在一线都很努力，结果这次事件，让整个医院，尤其是参与一线的医护人员感到非常沮丧。”

原标题：哈尔滨传播链病例增至81人、院感超60人，明星医院为何失守？